首页 >> 书画杂谈 >> 杂谈 >>国画研究 | 以艺术的角度看当今中国画的创新
详细内容

国画研究 | 以艺术的角度看当今中国画的创新


作者 钟章法

  本世纪以来,受商品大潮等因素的影响,本应大力倡导创新、推动发展的中国画坛,却出现了价值颠倒的不良趋向。其表现为抄袭与创新不分、模仿与创造不辨,甚至出现了因循守旧、抄袭古人的作品充斥于世、大行其道,而富有创造、创新价值的作品却无人关注或屡受打压的情况。有些评论家好“居高临下”,对一些真正有所创造、有所创新的作品一概予以否定;有的则认为是否具有创新价值,要等几十年后或交由后代人来评判。其实这些现象的“盛行”,一方面是由于美术界对中国画艺术缺乏真正深入的认识与把握,另一方面也是对当代中国画的创新与发展缺乏责任担当、不作为的一种表现。就在上个世纪,徐悲鸿等一批文化官员大力提倡创新、推荐创新人才,使齐白石、陆俨少、蒋兆和等一大批艺术大家脱颖而出,引领中国画创新发展,从而创造了20世纪中国画的辉煌。前事不远,追古抚今,其中问题何在,令人深思。

  中华民族是一个有创造力的民族,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环境下都有不忘创新、为艺术发展而奋斗的人。那种只看到当今美术界的负面而看不到正面,事事加以否定的做法,是不客观也是不负责任的。我是一个几十年来一直坚持中国画创新的画家,对创新有风吹不倒、雷打不动的信念,更有自己的创新角度、独特思维和与前人、与今人均不相同的艺术创作方式和创作道路。我认为,看待当今中国画的创新与发展,首先要排除非艺术因素的干扰,排除那种专吃祖宗饭、保守僵化的思想或缺乏责任承担、不作为的影响。只有以与时俱进的发展眼光和实事求是的艺术标准来考察当今中国画有无创造、有无创新、有无发展,才会有利于中国画的健康发展。具体而言,看一个时代的中国画有无创新发展,就要看在传统旧有的艺术形式基础上,题材内容、表现空间有无拓展;在传统技法基础上,有无提炼出新的表现技法与笔墨语言;在人文境界、作品意境上,有无提升和扩充。这应该是检验当今中国画画家有无突破前人、有无创新发展的主要标准。

  创新是中国画发展的必由之路。以山水画而言,群体笔墨、群体形式、群体情感、群体意境,程式化、模式化、单一化的所谓创作,怎么看都是不符合艺术发展规律的。但山水画的创新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真正的创新必须根植民族文化传统,立足现实,面向未来;必须发自内心,有感而发,言之有物。正如李可染先生所说:“传统必须受生活检验决定其优劣取舍,而新的创造是作者在大自然中发现了前人没有发现的新规律,通过思维实践发展而产生新的艺术境界和表现形式。离开了大自然和传统,不可能有任何创造。”在当代,一批有着强烈使命感的优秀画家,几十年来坚持各自的艺术理想和目标,坚持走各自不同的道路,创作出了一批独具特色、有着较高艺术价值和创新标本意义的作品,为中国山水画多元化创新发展道路提供了成功的范例。下面就以我的观察与思考,结合自身创作实践,选择部分画家的创新案例作粗浅的分析。

从题材领域、表现空间上创新的案例

  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视觉的拓展,为山水画的创新与发展提供了条件与契机。古代画家是靠步行或骑马看山、看水、看大自然风光;而当代画家可日行万里,游遍大江南北、世界各地,甚至可以通过广至太空望远镜、微至电子显微镜,从宏观、微观等不同角度观察大自然及不同的物质存在。从客观物象整体或局部、宏观或微观等不同角度观察所获得的视觉感受和心灵触动,为当代山水画发展带来了广阔的表现新空间。

  古代的山水画家大都生活在中原和江南一带,对这一地域的山石、河流、林木的结构比较熟悉,故而提炼出了适合该地域环境及物象表现的“披麻皴”“荷叶皴”“折带皴”“斧劈皴”等技法,所创作的山水画作品往往带有一种“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情调,而对多姿多彩的边疆山水却少有涉及。这就给我们后代画家留下了探索、研究和创作的广阔空间。

  新疆、西藏、云南及东北一带,那种与江南山水完全不同的壮阔、辽远与神秘,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恢宏豪迈景象,那种雪山之巅云海神奇莫测的瞬息变幻,那种雪山荒漠草地黑白强烈的反差与交融,还有藏民那种对宗教自然的敬畏与崇拜,转山者在神山中顶礼膜拜的执着与虔诚,都会激发起有志于艺术创新者的创作激情与灵感。正是由于这种来自边疆独特风土人情的诱惑,当代出现了多位专攻西藏题材的画家,如尼玛泽仁、张留成、李兵等。他们各有各的侧重,各有各的山石皴法,各有各的艺术表现手段,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现形式和笔墨语言,创作出一批各具独特意境和个人风格的艺术作品。

  画新疆天山一带风光的周尊圣,多年来扎根天山,形成了自己特有的笔墨语言和风格样式。“漓江画派”的黄格胜,一直致力于以广西秀美山水和古民居作为主要表现对象进行山水画创作。艺术创作能一辈子坚持在某一个方面做文章、寻求突破,是非常难能可贵而又非常正确的选择。这些画家对不同地域的创新表现,不光体现在艺术形式、笔墨语言的提炼上,更体现在作品意境、人文境界的拓展上。这些无疑都为山水画的发展增添了新的因素。

  当代山水画家中,在艺术形式、笔墨语言上能创作出与传统山水画不同、具有独特个性面貌作品的创新型画家还有不少,如白云乡、孔仲起等,这里难以一一列举。

 在前人未探索或创作未到位处创新的案例 

  中国画虽经历千百年的发展,但在思想精神、题材内容、笔墨技法等领域还存在一些不完善的薄弱环节甚至空白点。把前人忽视、淡化或难于表现的创作难题作为主攻的对象,力求破解、补齐短板和填补空白,从而创作出与前人不同或前所未有的艺术新样式,也是中国画创新的一大路径。其学术价值与意义更加重大。当代也有一批画家怀着强烈的艺术使命感迎难而上,取得了丰硕的创新成果。

  冰雪画创始人于志学,从小对北方冰天雪地的白山黑水深有感受。如何用笔墨去表现冰雪?在传统皴法难以满足表现需要的情况下,他通过多年的反复创作实践,最终一改前人在画面上以“留白”来表现雪景的较为单一的方法。其通过融化剂的辅助,提炼出多种画冰雪的新技法,创作出许多晶莹剔透的冰雪画作品。他还培养了不少从事冰雪画创作的学生,在全国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

  卢禹舜的“唐人诗意山水”,对诗情画意的结合与表现,既承继传统,又能一改程式化、模式化的表现方式,在众多山水画中独具面貌。其作品通过人与自然的有机融合,在诗意境界的把握和精神思想的契合等方面把握住了山水画与诗歌的共通共融美感特质,通过清逸淡远的画面气氛表现诗的神韵,幅小而神遥,使人感受到作者胸中的万千丘壑与远古的无穷诗情韵味。

  我以“云法造境”构建的云海山水画,从解决中国画“骨法用笔”在表现虚无缥缈、气象万千的云彩时技法薄弱的难题入手,把山川树木作为宾体,有机统一于画面之中,达到了“云与山共舞,山与海同韵”的艺术效果。我并没有为画云而画云,仅止步于传统的在山川树木占画面主体的情况下增添云雾以增强灵动效果的处理方式,而是把云彩作为构成画面的主要元素,通过强化、提升等艺术手段来凸显云彩的运动美。云海山水画既提炼出了表现云彩的多种独特画法,也在人的精神情感与云彩的融通上拓展、提升了艺术的人文境界,可以说从理论到实践均形成了自己的艺术思想体系。

  随着视野的开拓、思想的丰富以及多元文化的交流、碰撞,传统中国画历史中难以表现或没有触及的一些难题和领域,正成为当代中国画家开展创新、创造的主阵地。这些有使命感、责任感的当代画家在这些课题领域上开展的艰难探索,理应得到尊重和鼓励。

从哲学高度、思想深度上创新的案例

  山水画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文化博大精深,传承千年而历久弥新,有着非常丰富的内涵。山水画发展至今,对于传统文化的理解与表现还远没到位,尚有许多需要完善、提升的领域。比如对中国传统文化“天人合一”最高境界和“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宏观审美观的探索,对融通天、地、人的时空境界与生命意识的表现等方面,都尚待当代画家继续深入探索、实践。传承千年的中国画如何往艺术的哲学高度和思想境界的深度上开拓、创新、发展,当代画家任重而道远,而一些先行者的探索实践显然更具有价值和样本意义。

  周韶华的山水画以表现中华民族的精神魂魄与浩然正气为指归,追求气势美、宏观美。他读古今群书,行万里路,穷江河之源,登高原之巅,以宇宙意识拥抱天地自然,以上下古今之思做大块文章。他的作品不同于文人写意画的山水小景,而是一种具有现代意识、介于意象与抽象之间的现代山水画新图式。为把宇宙的整体表现在画幅之中,其构图上力图突破画幅的边界,画中的形象和笔触大都冲向画外,从而把欣赏者的视觉和想象引向广阔的宇宙空间。他的黑、重、满、大的章法构图和浓墨重彩、大块面、大笔触的造型手段,使画面具有很强的力量感和视觉冲击力,从而产生出气势恢宏、撼人心魄的艺术效果。

  卢禹舜的“八荒通神”系列山水画,作者将个人抛入茫茫的大宇宙,进入“大化流行、生生不已”的永恒之中,让自我面对人生的沧海桑田,去追求人生、宇宙之间的无限情怀与境界,从而进入一种哲学的视界。其作品是对人生、对艺术进行的一种哲学式的审美与艺术的表达,蕴含着一种超然物外、静观八荒的精神文化内涵。

  我的时空水墨画深受传统文化追求的“天人合一”、时空观以及宏观审美观的启迪,注入了个人对宇宙、对大自然、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体悟,将古人用文字语言表达的宇宙时空观念,用中国画的形式、中国画的笔墨表现出来,力求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既有传统哲学思维、文化精神,又有现代思想的中国画新形式。它以哲学的思维、艺术的方式,开辟了一个穷极天地、囊括古今、浑融万物、时空合一的审美空间,再现了宇宙人生的大律动、大节奏和大演化,彰显了中华民族伟大的生命活力和时代精神气魄。它将中国画由传统的对可游可居、小桥流水静态美的追求,扩大至体验宇宙时空雄浑、博大、神秘的宏观美、运动美、内在美,把中国画的意境提升到一个更广阔的境界。正如薛永年先生所说:“云海山水画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面貌,时空水墨画更由画地面的云海实景上升到对宇宙时空生成变幻的想象,画广袤无垠的时空、画四维空间里的生命律动。他通过云法造境、时空水墨,来表现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给云以丰富的内涵。不只是开拓了题材,而且是一个视野的开拓,是一种精神的探索。他的水墨时空,把握了云的运动规律,表现的不是我们看到的实际景色,而是一种洪荒初辟、乾旋坤转、日月光辉、云海奇观,还有惊雷闪电等奇特神秘的时空境像,是在宇宙生成变化中的那个既像山又像海的那种云的涌动,体现了大自然的宏观美感。这就把传统的画山、画水、画树的意境提升到更宏大的境界,包括我们似乎未知和需要继续探索的领域。”时空水墨画与山水画相比,它的难度在于提炼创造出一种似山似海似云的三位一体的技法,能表现宇宙天地浩瀚无垠、整体感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艺术效果。它的高度在于不局限于人间一时的疾苦,也不泄一己之私情,而是以己之心合于宇宙之心,以己之情传达天地之情,力求达到与宇宙天地同波同流的至高境界。

  以上所举的当代画家创新范例可以证明,中国画不是没有创新的发展空间,而是大有空间、大有可为;当代的中国画家不是没有创新,而是大有创新、大有发展的。在不少领域,前人没有画到的,甚至没有画过的,我们当代的画家都已经画出来了,可以说在不少方面已突破了前人、超越了前人。当今的中国画,从这个角度上看,是成果辉煌的,不应该被忽视、被埋没,而应该大力彰显。研究这些创新成果的价值并加以弘扬,使之产生应有的引领、推动作用,是当下画坛的责任。但某些现实状况却与此相悖。由于创新的作品大都是以不同于传统的、人们不常见的面貌出现,不可能得到每个人的认同,特别是思想僵化、缺乏创新意识的人更会对其贬低、打压。这是任何新生事物在发展进程中都难以避免的现实。但我相信,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中国画的发展既需要排除非艺术的干扰,回归到正本清源、风清气正的创新发展轨道上来,也必须走多元化的各自不同的创新发展道路。突破前人、超越前人,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艺术新样式,应是每一个有使命感的中国画画家不可动摇的奋斗方向!